椒江話里“泡泡”和“泡沫”，我想到的說法有兩種。

一是“瀑”，讀音如椒江話的“篷”，重讀、降調(diào)。例如臺州人熟知的老話“銅鈿丟水的瀑也弗會泛”。第二個是“伐”。“皂伐汏清爽”，衣服才洗得干凈。“皂伐”指的是肥皂泡沫。再如，煮米飯，水燒開后，米湯上面漂浮著一層泡沫，也是“伐”?！胺ァ?，有時讀變調(diào)，發(fā)音如模范的“范”，椒江話的變調(diào)是重讀降調(diào)?！胺ァ笔峭糇郑前鬃?，不是本字。

“瀑（篷）”和“伐（范）”都是指泡沫。細說起來，“瀑（篷）”指一個一個分開的、較大的水泡?！胺ァ敝覆荒芊珠_或沒必要分開的、較小的成片泡沫。大致說來，“瀑”相當于普通話的“泡”，“伐”相當于普通話的“沫”。

據(jù)方言大詞典記錄，“伐”的說法在浙江多地使用?！稘h語方言大詞典》（許寶華）記作“乏”，釋義為泡沫，使用地域為“浙江黃巖、溫州、金華、衢州、湖州雙林”。《現(xiàn)代漢語方言大詞典》（李榮）中收錄詞條“伐伐泡兒”，使用地域杭州，釋義泡沫。例句為：腌菜缸里有交關伐伐泡兒，舀出來倒掉它。詞典標注“伐伐”是記音字。

“伐”或“乏”，正字怎么寫？從形音義三方面考察，“泛”字合適。

“泛”是廣泛的泛、泛濫的泛，跟“販”同音，這是通行的讀音。根據(jù)古字書記載，“泛”還可讀作“乏”?！犊滴踝值洹芬谩稄V韻》說，“泛”讀作“乏”時，意為水聲。水聲，跟泡沫相關，但不是泡沫本身。

字書韻書沒有提供準確的釋義，我們試著從相關文獻資料中探索。元代無名氏編著《居家必用事類全集》中有以下兩處文字：“木瓜渴水——木瓜不計多少，去皮穰核，取凈肉一斤為率，切作方寸大薄片。先用蜜三斤或四五斤，于砂石銀器內(nèi)慢火熬開濾過。次入木瓜片同煎，如滾起泛沫，旋旋掠去……”“醬醋蟹——團臍大者麻皮扎定，于溫暖鍋內(nèi)令吐出泛沫了……”

從“滾起泛沫”和“吐出泛沫”可知，“泛沫”是名詞，“泛”和“沫”同義，“泛沫”是兩個同義字組合的名詞?！胺骸弊x作“乏”，跟椒江話的泡沫義吻合。當然，在別的語境里，“泛沫”也可解作“泛（音販）起泡沫”。

說“泛”指泡沫，明代高濂撰寫的養(yǎng)生專著《遵生八箋》中的相關文字也可佐證?！白角逯ǎ阂栽ジ∮?，用生蝦和醬搗在汁內(nèi)，一邊燒火，使鍋中一邊滾起泛來，掠去之。如無蝦汁，以豬肝插碎，和水傾入代之。三四次下蝦汁，方無一點浮油為度?！边@里“滾起泛”，“泛”字單獨使用，泡沫義，跟椒江方言的用法一致。

“泛”，作為泡沫義，在文獻中是存在的。這一義項《漢語大字典》《漢語大詞典》也都沒有收錄。

突然想起，癲癇病人發(fā)病時，口吐白沫。這個白沫，椒江話叫做“白白鹵”?！鞍装u”也許是“白泛鹵”的變讀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