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話說:“小人忖過年,老人怕過年?!辈还苣闶氢?,還是怕,這臘月一過,新年也就如期而至了。
現(xiàn)在的都市,哪怕是小城市,年味是越來越淡。作家畢飛宇說,過年是很“鄉(xiāng)下”的事。在鄉(xiāng)村農(nóng)戶、在海邊漁家,還能找到許多傳統(tǒng)意義上的過年風俗。
有人說過年是從臘月二十三過小年開始的,我說,早年我們玉環(huán)人的過年,是從十二月初的做年糕時就已經(jīng)開始了。做年糕,以前是臘月初家中的一件大事,往往鄰里會聚在一起來做。從浸粳米,到石磨上磨,飯蒸上炊,石臼上捶,面板上揉,再到做成一條條年糕,手段好點的老手,還會做成惟妙惟肖的雞、羊、豬等不同形狀的三牲祭品,用來謝年。記憶中那手做年糕的味道,是現(xiàn)在的機器糕無法比擬的。
過了臘八,街上賣年貨的開始多起來,母親們都會為小孩添置新衣裳,街上剪幾塊布,最差的也有母親織染的“阿姨紡”。請裁縫到家里來,老大、老二、老三,一人一件?!栋酌防飾畎讋跊]錢買花,過年時只為喜兒扯上兩尺紅頭繩的故事,我只在電影里見過,但奶奶在過年邊常唱的“落雪落雨近年邊,冇柴冇米實可憐”的哀嘆調(diào),我卻從小耳熟會唱。可見,過年,對于那個時代的家庭來講,并不輕松,所以,過年時有件新衣,有口好飯,有頓肉吃,已經(jīng)是好命。至于“臘魚、臘肉、臘白鲞”那是條件好的人家才有的。
過年真正熱鬧起來,要等到臘月廿三或廿四。小年過后,老話講“廿四撣蓬壅,廿五趕長工,廿六殺大豬,廿七,小戒刀亂劈?!泵慨敶藭r,我們小伙伴們一起游戲時,說得最多的老話,莫過于這一句。話雖粗俗,講的卻就是過年前每一天忙碌的事情。當然,這小戒刀亂劈,你可千萬別亂想,它指的是殺豬殺羊,殺雞殺鴨,積極準備年貨過年了。
民諺講“臘月不除塵,來年招瘟神?!庇种v“有錢沒錢,洗洗過年”,所以臘月廿四,家里男人開始撣蓬壅,女人則“洗洗汰汰”,早年撣蓬壅也有所講究,要用新竹竿和春季留下的早稻稈綁起來撣,新竹枝意在“以新除舊”,早稻稈說的是“早得吉”。
接下去就是選中好日子準備謝年。
玉環(huán)人對于謝年,是非常隆重的。有句古話講:十二月里炮仗響,雄雞哥哥“苦惜相”。雞是自家養(yǎng)的,元寶(豬頭)街上買,福禮、鯽魚(年年有余),擺上五果,葷素搭配,滿滿一桌,等到這天東海漲潮時,炮仗打三響,當家人點香燭禱告天地,祈求平安富貴。謝年后,一般全家同吃“謝年糕”,希望來年步步高。講究點的家庭,年內(nèi)經(jīng)濟上是只進不出了。
接下去幾日,玉環(huán)港南片閩南籍和溫州籍的人家炊松糕,港北太平籍人家包粽子。至于春節(jié)的零食,以前雖然沒現(xiàn)在豐富,但老百姓也都會將一年四季儲存起來的食物拿出來,像初夏收的蠶豆、小麥,秋天收的糕米、糯米、番薯,還有甘蔗、荸薺等等,到了過年時,這些食物,就會演變成我們可口的炒豆、錫餅、年糕、麻糍、粽子、炒米、糕條,甚至番薯片等等可口的零食。
等到除夕,也就是臘月三十,這一天,就像王安石的詩里寫的那樣“千門萬戶曈曈日,總把新桃換舊符?!奔壹覒魬舳妓喝ヅf對聯(lián)、舊門神,貼上新對聯(lián)、新門神,掛上大紅燈籠,并開始準備晚宴。晚宴最是豐盛,一家人團聚吃“年夜飯”,長輩給晚輩分“壓歲鈿”,大人們坐在一起聊天直到半夜邊,俗稱“守歲”。關(guān)門時,要放三響爆竹,叫“關(guān)門炮”。
大年初一,人人穿新衣,早上開門要放鞭炮,俗稱“開門炮”,寓意一炮打響。緊接著拜天地,點早香,祈求幸??鞓烽_門紅。過去,大年初一有許多禁忌,比如不掃地,不動刀,不舉針縫線,不討債,不講不吉利的話,不亂潑臟水(要倒在指定的缸里),雞鴨不出窩,牛羊不放牧,商店不營業(yè),農(nóng)家不下地等等,近年來,這些禁忌漸漸少見。
大年初一早上第一餐,玉環(huán)人有吃炊飯,也有吃湯圓的,其寓意是蒸蒸日上,圓圓滿滿。港北地區(qū)初二、初三,據(jù)說因土地爺未落地,均是忌日,不隨便走人家。唯有喪服人家,設(shè)孝堂舉哀“接紙”。喪家第一年貼白聯(lián),叫“頭座”,第二年貼藍聯(lián),叫“二座”。一般初三下午漲潮時,接土地爺,這一點,玉環(huán)港北、港南是不一樣的,港南正月初二就走親戚開始拜歲,港北卻要等到正月初四才開始。
拜歲,也叫拜年,早年晚輩要提雙“包頭”(桂圓、荔枝、紅棗、荸薺等)、長壽面等禮物,向長輩祝福拜歲。然后,長輩也要到晚輩家去,叫“還歲”。新女婿第一次上門拜歲,那就不一樣了,要備大禮,用合籃擔盛裝豬腿、鮮魚、鮮蝦、蟶子、花蚶以及“包頭”、長壽面、老酒、香煙等物,禮品上還要貼上紅紙,喜氣洋洋攜媳婦一起回娘家。老丈人家辦起豐盛的佳肴接待,還請來親友陪宴。那么老丈人到女婿家還歲,女婿也同樣設(shè)宴回請,排場照樣體面。
拜歲走親訪戚,一般在初四至初八,此來彼往,筵席不絕,有些人家親戚多,走不過來,到了正月十幾了還在拜歲,楚門有句老話講:“拜歲拜到月半后,不像猢猻不像狗?!碑斎?,這只是講講笑話。
春節(jié)期間,玉環(huán)主要的文化活動,港北片早年有舞龍、舞獅子、五獸戲龍、迎抬閣、鬧財童等活動。港南鄉(xiāng)間至今仍然遍興舞龍、魚燈、馬燈、車板龍燈,既為募資,也慶吉祥。舞龍到元宵節(jié)時進入高潮,至十八夜殺龍,吃龍肉,鬧猛的舞龍活動才告結(jié)束。
過年到正月初八,人們一般都開始上工了,年也就走向尾聲,但拖拖拉拉過年的節(jié)奏不會一時停歇,等到過了元宵節(jié)看完花燈,那年才算真正過完。
歲月更替,風俗漸變,年味雖然漸漸淡去,但兒時的過年記憶,卻在心里永記。